

作家|冷研作家团队-黎子堂
字数:5545,阅读时辰:约14分钟
编者按:晁错《言兵事疏》行为斟酌汉匈干戈的进攻史料,历来援用颇多。但关于其中内容,咱们常常仅仅择取援用其中“临战合刃之急”与“汉匈长技”部分,尤其是“汉匈长技”部分,常被行为评价汉匈军事差距的至理之言。但关于晁错怎么作念出这些判断,却鲜有东谈主探究。近来倒是有新论以为:【晁错是以汉初平代战斗前期的顺利为样本,得出了“匈奴并不彊,正面作战十足不是汉军的敌手”的印象】。但这一论点的起点仍是为吹捧汉初平代战斗,并未信得过对晁错原疏内容作一语气梳理。故而,本文尝试从头梳理晁错原疏内容,对《言兵事疏》中所涉“汉匈长技”部分的信息源作一更合理的揣度分析《言兵事疏》中的信息构成梳理
领先,咱们有必要对《言兵事疏》的原疏内容作一系统梳理(原文在著作终末),据中华书局点校本将晁错原疏分为四部安分容,可分别玄虚为【追思历史警戒】、【临战用兵之谈】、【汉匈长技对比】、【制胜智商】。本文主要筹办的是前三部安分容。

领先是第一部分,【追思历史警戒】,这一段内容平常被论者所忽略,现实上其中蕴含了不小的信息,也一定进度上不错让咱们窥见晁错对汉匈干戈的厚实情况。
先说晁错厚实中的汉匈干戈时辰范围:就原疏来看,晁错将疏中所述的汉匈干戈时辰范围截止在了【汉兴以来】,近来有些论者为了吹捧刘邦,而试图将【汉高帝时期】从这一范围中剥离出去。
现实上,【汉兴以来】(汉东谈主口中又作“自汉初定以来”)的【汉兴】之年便是刘邦被封为汉王的汉元年,即公元前206年。这点早已成学界舆论,如陈苏镇先生在《春秋与汉谈》中就举《汉书-严助传》所载建元六年淮南王刘安上疏中“自汉初定以来七十二年”语例子,明确了汉初定/汉兴之年即公元前206年的汉元年。
其余例子如《封禅书》中的“建元元年,汉兴已六十余岁矣”更是擢发可数。故而,咱们不错敬佩地将其敷陈的历史来源放在公元前206年的汉元年,而至极,则是该疏创作完成确当年。《资治通鉴》将此疏系年于文帝前十一年,可从。
以上,咱们不错将晁错所敷陈的汉匈干戈时辰范围笃定为【汉元年(BC206)-文帝前十一年(BC169)】。笃定了时辰范围后,再看原疏内容:第一句的“胡虏数入边地,小入则小利,大入则大利”是前半部分追思,此后则是以陇西一地为具体例子,叙述了高后以来陇西际遇匈奴犯境的惨痛历史。
所谓“陇西三困于匈奴矣,民意破伤,一火有胜意。”不外这里虽说三困,然查诸书,高后以来匈奴寇陇西有高后六年寇狄谈、高后七年寇狄谈、文帝前十一年寇狄谈三次。其汉文帝十一年匈奴寇狄谈并不堪利,称不上“困”,且在晁错分析中,此役也属于“利”(详见下文分析),故而不属于“三困”之一。
则仅有高后六年与七年两次,不外高后七年陇西标的除狄谈被寇外,阿阳县也遭曲折,磋议到其时天水郡未置、阿阳当复旧秦制属陇西郡,则第三困当是指高后七年阿阳被攻一事。
讲完这段困窘的历史,晁错笔锋一行,开动描述一段于本纪无载的凯旋---陇西之捷,即前述文帝前十一年匈奴寇狄谈一事。纪传均未讲明是役效果,但通过晁错之笔,是役属于一场稀罕的大胜:陇西吏民仗强欺弱、以少击众,并杀匈奴一王,称得上“败其众大成心”。而由这一大胜,晁错追思出了要“择良将”的安边第一策。

再是第二部分,【临战用兵之谈】。就内容来说,第二部剖析说的并非农耕与游牧之间的军事对比问题,而是晁错厚实中的一般军事学问,所谓临战用兵三要素“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习,三曰用具利。”并明确了内容本于兵法,其所据兵法,当是秉承自战国以来的兵学传统厚实。
诸如车骑交换比之类的同样内容,其实可见于《六韬》等兵书。原文既已明言信息源于兵法,这里就未几赘述。
终末是第三部分,【汉匈长技对比】。从这一部分的翰墨,不错看到晁错眼中的汉匈作战环境与队列技政策装备情况,即“地形”(此地形应还包含了天气等要素)与“本领”。而“今匈奴地形、本领与中国异。”中的“今”一字则明确了,在晁错的厚实中,后文描述的“地形”与“本领”王人是文帝朝现代的状态。
至于这一厚实是否准确,且看后文分析。这里将原疏所述的“地形”与“本领”制表如下:

以上不错发现,晁错所述是一种全地点的对比而非某特定单一战场环境的模拟。明确了这一厚实,对揣度其信息来源将有很大匡助。
《言兵事疏》中的信息来源揣度:
上文梳理了疏中的信息构成。由于【临战用兵之谈】的信息源在疏中已明确为“兵法”,故接下来只对未明确信息来源的【汉匈长技】部分进行揣度。
如小序所提到,近来新论以为【晁错是以汉初平代战斗前期的顺利为样本,得出了“匈奴并不彊,正面作战十足不是汉军的敌手”的印象】,将信息来源推定为了汉初平代战斗前期的一系列“会治服利”。
平代战斗的具体史实咱们姑且不筹办,因为历史事实与历史记挂是两码事。这里咱们有必要引入王明珂先生在《羌在汉藏之间》所提倡的对“历史记挂”的界定。即存在两种历史:
一种是历史事实,也便是夙昔确凿发生过的事情;另一种则是带引号的“历史”,是东谈主们对夙昔的记挂与表述,常常经过被弃取、思象与建构的经由。

是以,以汉初平代战斗为例,后世治史者站在天主视角考索比对各方史料,发现平代战斗在前期是取得了一系列顺利,并有厚实地将前期顺利与后期白登山之围作念一分别。
但,需要阻扰的是,这种不雅点是对夙昔历史记挂的一种修正,不代表夙昔的东谈主就有这种厚实。应知,夙昔时东谈主限于而已获取难度,以及自己劳动态度(如演义家、纵横家等)、撰文/发言筹算等种种身分贬抑,他们所执有的对某一事件的历史记挂常常与历史事实(或然说后东谈主推理重构后得出的“历史事实”,其实本色亦然一种带引号的“历史”)不尽合乎,甚而于相距甚远。
故而,这一推行要设置的舛误前提是晁错本东谈主是否执有平代战斗前期有“一系列会治服利”的历史记挂。而纵览西汉一旦官民对平代战斗的筹办就会发现,在官民之中,“白登之围” “平城之怨”的流传度是要远浩荡于那些零碎的“前期会治服利”的,甚而不错说,在大部分汉东谈主的历史记挂中,“平代战斗”简直等同于“白登之围”“平城之怨。”
经典例子如惠帝三年,季布对樊哙的谴责“樊哙可斩也!夫以高帝兵三十余万,困于平城,哙时亦在其中。”三十万众是整场平代战斗的总军力,从樊哙本传来看,其也并未被围困于平城之中。
赫然,季布不在乎平代战斗的前期顺利,他对整场战斗的最深厚实便是“困于平城”、其他例子还有韩安国与王恢的申辩,两东谈主虽就【是否对匈奴开战】的问题上意见相左,却息争地谈到“平城之怨”,而对前期之顺利只字未提。
而再通过司马迁在《匈奴传记》中的表述,咱们也不错看到时东谈主对平代战斗前期顺利的另一种厚实--“於是冒顿详败走,诱汉兵。”将匈奴(其实是韩王信与匈奴联军)的前期溃退称作冒顿的诈谋。
这种军事贪心的厚实应该流传得更为平常,并对后世产生巨大影响。就民间而言,广大敬爱者筹办白登常常是问“为什么冒顿要放走刘邦”而不是问“为什么平代战斗先胜后败”。
就学界来说,也有学者以为是匈奴善诈、刘邦轻敌冒进,而忽略了前期之顺利(如兰书臣先生《论西汉与匈奴第一战:平城之役》)。晁错关于汉初平代战斗是选拔何种厚实,由于原疏对是役只字未提,咱们依然不知所以。
但不错笃定的是,在第一部分连陇西之役这么的小凯旋(从后东谈主视角来说),晁错王人要大篇幅称颂,若其果然厚实到汉初平代战斗前期有取得一系列顺利,其势必在行文中浓墨书写。然则,现实却是只字未提。

而即使退一步,咱们假定晁错如实具备着跳动两汉士东谈主的超时间史学厚实,明确了解到了汉初平代战斗前期的一系列顺利,并取得了关系的档案材料,原疏中的内容是否能与平代战斗前期的一系列会治服利对接上呢?
谜底是无法判断,因为岂论是平代战斗如故陇西之役,王人未留住任何任性的战场记载。就平代战斗前期来说,汉军明确与匈奴(胡骑)发生交战的,其实仅有“武泉之战”“晋阳之战”“离石之战”等,且除武泉明确为匈奴单独作战除外,其他战斗均有韩王信军在场,匈奴骑的占比几何,咱们不知所以。
那么,既然不知谈具体战场情况,只以赢输论,那为何晁错不可是以刚刚发生的陇西之捷为样本呢?或然以此前柴武阵斩韩王信的参合之捷为样本呢?
若就笔者个东谈主来说,陇西之捷是一个最顺利的参考样本,一方面,透过晁错原疏第一部分的敷陈,尤其是“用少击众”“杀一王”这么的典型战报作风翰墨。晁错很有可能看到了是役的喜讯。
另一方面,是役距离晁错作疏最近,岂有放着最顺利的样本案例不参考而转去查阅国初档案之理?且相较于国初案例,赫然当下案例更能对应后文所述的“今”这一执行截止。
天然,将晁错的参考样本作上述截止赫然是不严谨的。回到原疏来看,也能发现晁错在敷陈【汉匈长技】时,列举了多种战场环境,如前述之“山阪、溪涧、险谈、风雨、平原易地” 这赫然不是一二次战斗所能囊括的。
而“轻车突骑、劲弩长戟、坚甲芒刃、材官驺发、下马地斗”等多种各样的技政策情况,似乎也讲明晁错应该是参考了广大的战例,而非仅以一单一战例为样本。
除了参考战例外,还有一个可能的信息源不可冷漠。咱们阻扰到,原疏晁错在该段开篇的措辞是“臣又闻”,即外传。则晁错也有可能通过造访究诘关系东谈主员获取信息。这个关系东谈主员,可能是张欧。
按《汉兴以来将相年表》记“(文帝四年)安丘侯张说为将军,击胡,出代。” 是役于纪传无载,效果经由怎么均不解,但既能被吩咐出代击胡,赫然张说也应当对汉匈军事对比情况有所厚实。
而通过另一条痕迹,《史记-万石张叔传记》提到“御史医师张叔者,名欧,安丘侯说之庶子也。孝文时以治刑名言事太子。”张说庶子张欧常与晁错为同事,同事于太子。
则张欧可能通过其父了解到部分汉匈军事信息并见知予晁错,或晁错可能通过张欧搭线,与张说取得关系,获取了一些信息。天然,以上为笔者的揣度,仅行为一种可能供读者参考。
追思
以上,本文梳理了《言兵事疏》的信息构成,并揣度了其信息来源。就【临战用兵之谈】部分,原疏明确为兵法。而【汉匈长技】部分。
笔者个东谈主以为,从时辰上来看,晁错所能参考的最顺利样本应该是“陇西之捷”、而从内容上来看,晁错应该不啻参考了一次战例,而是综合了广大样本,同期,这些信息也可能来源于其同事张欧(或张欧之父张说)或其他的知兵东谈主士。岂论怎么《言兵事疏》中的信息来源是各样的,而非单一的。
参考而已:
《史记》
《汉书》
《资治通鉴》
《匈奴历史年表》
《得之飞速:战国至北朝的内亚干戈技巧与中国军事文化》
《历史记挂、历史-记挂或历史与记挂?——记挂史斟酌中的见地使用问题》
《论西汉与匈奴第一战:平城之役》
原文
臣闻汉兴以来,胡虏数入边地,小入则小利,大入则大利;高后时再入陇西,攻城屠邑,驱略畜产;自后复入陇西,杀吏卒,大寇盗。窃闻治服之威,民意百倍;败兵之卒,没世不复。自满后以来,陇西三困于匈奴矣,民意破伤,一火有胜意。今兹陇西之吏,赖社稷之神灵,奉陛下之明诏,和辑士卒,底厉其节,起破伤之民以当乘胜之匈奴,用少击众,杀一王,败其众而大成心。非陇西之民有勇怯,乃将吏之制巧拙异也。故兵法曰:“有必胜之将,无必胜之心。”繇此不雅之,安边境,建功名,在于良将,不可不择也。
臣又闻用兵,临战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习,三曰用具利。兵法曰:丈五之沟,渐车之水,山林积石,经川丘阜,草木所在,此步兵之地也,车骑二不妥一。土山丘陵,曼衍相属,平原广野,此车骑之地,步兵十不妥一。平陵相远,川谷居间,仰高临下,此弓弩之地也,短兵百不妥一。两陈支配,深谷浅草,可前可后,此长戟之地也,剑楯三不妥一。萑苇竹萧,草木蒙茏,枝杈茂接,此矛鋋之地也,长戟二不妥一。曲谈相伏,险厄相薄,此剑楯之地也,弓弩三不妥一。士不选练,卒不屈习,起居不精,动静不集,趋利弗及,逃一火不毕,前击后解,与金饱读之指相失,此不习勤卒之过也,百不妥十。兵不完利,与赤手同;甲不坚密,与袒裼同;弩不不错及远,与短兵同;射不可中,与一火矢同;中不可入,与一火镞同:此将不省兵之祸也,五不妥一。故兵法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予敌也;卒不可用,以其将予敌也;将不知兵,以其主矛敌也;君不择将,以其国予敌也。四者,兵之至要也。
臣又闻小大异形,强弱异势,险易异备。夫卑身以事强,小国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敌国之形也;以蛮夷攻蛮夷,中国之形也。今匈奴地形、本领与中国异。高下山阪,收支溪涧,中国之马弗与也;险谈倾仄,且驰且射,中国之骑弗与也;风雨罢劳,饥渴不困,中国之东谈主弗与也:
此匈奴之长技也。至若平原易地,轻车突骑,则匈奴之众易挠乱也;劲弩长戟,射疏及远,则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坚甲芒刃,利害相杂,游弩往复,什伍俱前,则匈奴之兵弗能当也;材官驺发,矢谈同的,则匈奴之革笥木荐弗能支也;下马地斗,剑戟连接,去就相薄,则匈奴之足弗能给也:
此中国之长技也。以此不雅之,匈奴之长技三,中国之长技五。陛下又兴数十万之众,以诛数万之匈奴,众寡之计,以一击十之术也。
固然,兵,匈器;战,危事也。以大为小,以强为弱,在俯卬之间耳。夫以东谈主之死争胜,跌而懊恼,则悔之一火及也。君主之谈,出于万全。今降胡义渠蛮夷之属来归谊者,其众数千,饮食长技与匈奴同,可赐之坚甲絮衣,劲弓利矢,益以边郡之良骑。令明将能知其习俗和辑其心者,以陛下之明约将之。即有陡立,以此当之;深谷通谈,则以轻车材官制之。两军相为内外,各用其长技,衡加之以众,此万全之术也。
本文系冷武器斟酌所原创稿件,主编原廓、作家黎子堂,任何媒体未经籍面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根究法律牵涉。部分图片来源集结,如有版权问题,请与咱们关系。
